第二章：暴風雨前的寧靜 #
第一節：三豬小徑的午後 #
三豬小徑在午後的陽光下延伸向遠方，如同一條褐色的絲帶穿過翠綠的原野。這條古老的商路連接著內弗溫特和東南方的諸多城鎮，數百年來見證了無數商隊、朝聖者和冒險者的足跡。道路兩旁，野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，蜜蜂在花叢間忙碌地飛舞，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平和。
貨車穩定地前進著，車輪碾過被無數次踩踏而變得堅硬的泥土路面，發出有節奏的吱呀聲。老威廉坐在駕駛座上，嘴裡哼著一首古老的民謠，他那滿是皺紋的手穩穩地握著韁繩。兩頭拉車的牛不急不緩地邁著步子，偶爾發出低沉的哞叫聲。
艾瑞絲走在貨車左側，她的步伐輕鬆但警覺。作為一個訓練有素的戰士，她已經養成了隨時觀察周圍環境的習慣。她那琥珀色的眼睛不斷掃視著道路兩旁的樹叢和遠處的山丘，尋找任何可能的威脅跡象。陽光照在她深紅色的鱗片上，反射出金屬般的光澤，讓她看起來如同一尊行走的火焰雕像。
索林走在貨車右側，他的步伐雖然因為較短的腿而顯得有些急促，但絲毫沒有落後的跡象。矮人天生的耐力讓他能夠長時間行走而不感到疲憊。他的鏈甲隨著步伐發出輕微的金屬摩擦聲，盾牌上的摩拉丁聖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。
「這條路你走過嗎，炎牙？」索林打破了持續了近一個小時的沉默。
艾瑞絲搖搖頭：「沒有往這個方向走過。我來內弗溫特是從北方來的，穿過了無冬森林。」她停頓了一下，似乎在回憶什麼，「那是一段…艱難的旅程。」
「無冬森林，」索林若有所思地說，「我聽說那裡有很多危險的生物。獨自穿越需要相當的勇氣和實力。」
「或者是絕望，」艾瑞絲輕聲說道，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。
索林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語氣中的情緒，但他選擇不去追問。相反，他開始講述一個故事：「你知道嗎？三豬小徑這個名字有個有趣的由來。」
艾瑞絲側過頭看著他，眉毛微微挑起，顯然被勾起了興趣。
「傳說很久以前，」索林用他特有的說書人語調開始講述，「有三個兄弟決定開闢一條新的商路。他們每人養了一頭豬作為旅途的食物儲備。但是在旅途中，他們遇到了一個飢餓的巨魔。」
老威廉在駕駛座上咯咯笑了起來：「我知道這個故事！三兄弟很聰明，他們告訴巨魔，如果它讓他們通過，他們會在路的盡頭為它準備一場盛宴。」
「沒錯，」索林繼續道，「巨魔同意了，但要求他們留下豬作為抵押。三兄弟別無選擇，只能同意。他們繼續前進，開闢道路，最終到達了目的地。」
「然後呢？」艾瑞絲問道，她發現自己真的想知道故事的結局。
「三兄弟確實準備了一場盛宴，」索林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，「但他們邀請的不只是巨魔，還有附近所有的村民。當巨魔到達時，發現自己被上百個武裝的人類包圍。最後，巨魔不但沒有吃到豬，反而不得不為自己的安全付出了一大筆贖金。」
艾瑞絲大笑起來，那爽朗的笑聲在空曠的原野上回響：「所以這條路叫三豬小徑是為了紀念那三頭從沒被吃掉的豬？」
「有些人是這麼說的，」索林聳聳肩，「不過也有人說是因為最初開闢這條路的確實是三個養豬的農民。誰知道呢？有時候傳說比真相更有趣。」
這個小故事打開了話匣子。接下來的時間裡，他們開始分享各自聽過的故事和見聞。索林講述了矮人礦井深處的傳說，那些關於地底王國和龍的寶藏的古老故事。艾瑞絲則分享了北方龍裔部落的傳統，講述了她的族人如何在嚴酷的凍土上生存。
「你的部落崇拜巨龍嗎？」索林好奇地問。
艾瑞絲的表情變得複雜：「不是崇拜，更像是…認同。我們相信自己體內流淌著龍的血液，這既是祝福也是詛咒。」
「為什麼說是詛咒？」
艾瑞絲沉默了很長時間，長到索林以為她不會回答。最後，她說道：「因為龍的血脈帶來的不只是力量，還有龍的本性。驕傲、憤怒、對寶藏的渴望…這些衝動時刻在我們內心翻騰。大多數龍裔一生都在與這些本能作鬥爭。」
她停頓了一下，然後繼續：「在我的部落裡，紅龍血脈被認為是最危險的。紅龍是所有龍類中最殘暴、最易怒的。族長說我天生就帶著毀滅的種子，如果不能控制自己，總有一天會給部落帶來災難。」
索林能聽出她聲音中的痛苦：「所以你離開了。」
「我被要求離開，」艾瑞絲糾正道，苦澀地笑了笑，「在我十六歲那年，我在一次爭執中差點燒死了族長的兒子。那不是故意的，只是一時的憤怒讓我失去了控制。從那以後，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滿了恐懼。」
「恐懼源於不理解，」索林溫和地說，「我理解那種感覺。」
艾瑞絲驚訝地看著他：「你？一個摩拉丁的牧師？」
索林點點頭，他的手無意識地撫摸著聖徽：「我出生時…與眾不同。在矮人社會裡，任何偏離常規的存在都會引起恐慌。我的父母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一個既非完全男性也非完全女性的孩子。」
這是索林第一次如此坦誠地談論自己的身份。不知為何，面對艾瑞絲，他感到可以卸下防備。
「那一定很艱難，」艾瑞絲說道，她的聲音出乎意料地溫柔。
「確實如此，」索林承認，「但我很幸運。神殿的長老們接納了我，教導我理解自己的獨特不是缺陷，而是摩拉丁的另一種創造。每個生命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和價值。」
兩人陷入了沉思的沉默，但這次的沉默不再尷尬，而是充滿了相互理解的溫暖。
太陽逐漸西斜，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。遠處的地平線被染成了橘紅色，幾隻鳥兒在天空中盤旋，發出清脆的鳴叫。
「前面就是第一個休息站了，」老威廉指著前方說道，「『旅人之息』客棧，我們可以在那裡過夜。」
果然，在道路的轉彎處，一座兩層樓的木製建築出現在視野中。客棧的招牌在晚風中輕輕搖晃，上面畫著一張床和一個酒杯。幾縷炊煙從煙囪中升起，帶來了烤肉和新鮮麵包的香味。
「聞起來不錯，」艾瑞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「比內弗溫特的大多數酒館都要好。」
當他們接近客棧時，幾個早到的旅客正坐在門口的長凳上抽著煙斗。看到艾瑞絲時，他們的眼睛睜大了，其中一個甚至被煙嗆到了。
「別在意他們，」索林低聲對艾瑞絲說，「鄉下地方，他們可能沒見過龍裔。」
艾瑞絲聳聳肩：「我習慣了。至少他們只是驚訝，而不是拿起武器。」
客棧老闆是一個胖胖的人類中年男子，穿著沾滿油漬的圍裙。看到新客人，他立刻堆起職業性的笑容，雖然在看到艾瑞絲時笑容僵硬了一瞬間。
「歡迎光臨『旅人之息』！」他大聲說道，「需要住宿嗎？我們有最好的羊肉燉菜和麥酒！」
「我們需要兩個房間，」索林說道，「還有馬廄來安置我們的牛和貨車。」
「沒問題！」老闆搓著手，「一晚住宿加晚餐和早餐，每人五個銀幣。馬廄額外兩個銀幣。」
當他們安頓好貨車，確保那些神秘的箱子安全無虞後，三人走進了客棧的公共休息室。裡面已經聚集了不少旅客，爐火在壁爐中歡快地燃燒著，將整個房間照得暖洋洋的。
艾瑞絲、索林和威廉在角落找了張桌子坐下。很快，熱騰騰的食物就端了上來——大塊的烤羊肉、新鮮出爐的黑麵包、奶油燉菜，還有滿滿的麥酒。
「為今天的順利旅程乾杯，」索林舉起酒杯。
「也為明天的未知，」艾瑞絲補充道。
「為能活著到達潘德林！」老威廉大聲說道，引得其他客人都笑了起來。
當夜幕完全降臨時，客棧裡的氣氛變得更加輕鬆。有人拿出魯特琴開始演奏，幾個喝醉的商人跟著唱起了走調的歌曲。艾瑞絲和索林坐在角落裡，看著這一切，享受著暫時的平靜。
「你知道嗎，」艾瑞絲突然說道，「這是我很久以來第一次感到…不那麼孤獨。」
索林看著她，溫和地微笑：「我也是。看來摩拉丁的安排確實有其智慧。」
就在這時，客棧的門被推開了，一陣冷風吹了進來。一個穿著斗篷的身影走進來，徑直走向吧台。艾瑞絲注意到這個人走路的方式——太過小心，太過安靜，像是在刻意隱藏什麼。
她用手肘輕輕碰了碰索林，用眼神示意。矮人牧師立刻明白了，他們都提高了警覺。
神秘人物點了一杯酒，然後坐在離他們不遠的桌子旁。雖然兜帽遮住了他的臉，但艾瑞絲能感覺到對方在偷偷觀察他們。
「看來我們的旅程不會太無聊，」她低聲對索林說。
「確實，」索林回答，他的手已經移到了戰錘的握柄上，「但今晚，讓我們假裝什麼都沒注意到。明天我們需要格外小心。」
當他們最終回到各自的房間時，暴風雨前的寧靜依然籠罩著這個小客棧。但在平靜的表面下，危險的暗流已經開始湧動。艾瑞絲躺在床上，聽著窗外的夜風，她知道真正的考驗很快就會到來。
而在隔壁房間，索林跪在床前進行睡前祈禱，請求摩拉丁賜予他們力量面對即將到來的挑戰。在他的祈禱中，他特別為他的新夥伴艾瑞絲祈求保護。不知為何，他有種強烈的預感，他們的命運已經緊密地交織在一起了。
夜深了，客棧漸漸安靜下來。明天，他們將繼續前進，走向命運為他們準備的考驗。但至少今晚，在這個溫暖的客棧裡，兩個孤獨的靈魂找到了彼此的陪伴，而這，也許就是面對黑暗最好的準備。